苞蓍占卜吉祥呈，一本芃芃五十茎。
八卦五行形象合，钟灵毓秀不虚生。
唐朝以前算卦问吉，本是与五行无关的。
《易经》被孔圣人整理疏清，最正宗的占具，亦是来自山东孔府的蓍草。
草茎的八棱如八卦，天子九尺，百姓三尺，四十九根草茎横竖交叠，占出那旬空月破，道尽人半生的玄机。
晏晚吩咐宫女去寻个不染纤尘的屋子，自己则站在贵妃身边，陪着她一根根的采那蓍草。
被凤阳花染过的绯红指甲一根根掐断那纤长的草茎，每取走一根，皇贵妃便低声念一句吾儿平安，一时间整个偏院都静了下来，只听得见那如同祷告一般的言语。
晏晚静默的陪在她的身边，眼看着那指甲掐断了第四十九根，在贵妃起身之际，又开口道：“娘娘，还需要再取一根。”
昭贵妃略有些惊讶，一面俯身再次折断一根，念了声吾儿平安，起身后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：“还需要吗？”
“五十，代表的是这天地万物，”晏晚柔和了神情，取走她怀里的一根蓍草，放在自己的怀里，解释道：“其中一根弃而不用，是代表着天地未生之前的太极混沌，所谓‘大衍之数，遁去其一’。”
昭妃虽然出身于金陵王家，自幼耳目濡染着玄术种种，却对这些事情还是有些陌生。
父亲顾忌她是女儿身，不肯多教，也不肯在她面前讨论相关的事情，一味的让她去学些女德孝经之流，虽然年幼时跟着家中长兄偷学了些有趣的东西，可真若说讨论道术，她却也像门外汉一般。
晏晚心里亦清楚这情况，在帮昭妃把那花叶一一摘掉之际，又不紧不慢的把流程都陪她过了两遍。
占卜这种事，还是由本人亲力亲为才好，她只需要站在一旁，帮衬一二便够了。
两人在侍女的指引下入了不远处临时打扫出来的偏殿，小太监们把床榻抬到房间的中央，又取来了木架，同样放在了床的正中央。
昭妃会意的把那四十九根蓍草放了下来，整整齐齐的列在那木架之上，闭眼轻轻作了个揖。
紫禁城的屋子都是坐北朝南的结构，待洗手焚香之后，昭妃立在床前，朝着正北再次拜了拜。
上苍啊，告诉我，未来这几年，我们母子会过的如何吧。
是吉也好，是凶也好，总让人有个盼头。
小太监和宫女们都识趣的退了出去，留她们二人呆在这里。
晏晚在开始之前，又凝神数了一遍蓍草的数量，确认无误之后，轻咳一声，缓缓道：“一变，四营。”
分为二，以象两。
昭妃深呼吸一口气，抬手将这一摊草分成左右两堆，原始无物的太极，生出了两仪，一如分阴阳而造化天地。
挂一，以象三。
先前交代的清楚，她也并没有犹疑，抬手从左边取了一根草茎，夹在了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之间。
两仪过后，便是三才——天，地，人。
昭妃垂下头，将左右两簇蓍草以四根为一组缓缓分开，只见左边的草杆被归为六组，剩余三根无从归属，而右边被分为五组，还剩孤零零的一根。
“归奇于扐以象闰，”晏晚见她有所犹豫，怕是忘记了方才叮嘱的繁杂细节，出声提醒道：“五岁再闰，故再扐而后挂。”
左余三，右余一，象征着每五年必有的两个闰月。
昭妃定了定神，有些急促地吸了口气，拾起这四根蓍草，夹在左手的中指与无名指之间。
现在这木架上，还剩四十四根蓍草，被分类齐整的归置在案上。
“娘娘，这便是第一轮的演化，您可清楚了？”晏晚那凑近了一步，掏出帕子帮她净了净额前细碎的汗珠：“不要紧张，没有出错。”
昭妃深呼吸了片刻，皱眉道：“还要这般如此，进行两轮？”
“不错，循环着照做便可以了，不过不用再单独挑出一根草出来，”
三轮过去，案上的草越来越少，晏晚看了眼剩余的数量，在心里默算片刻，画爻归置之后，皱眉道：“是节卦。”
昭妃还陷在这一轮轮的拾草分草的流程里，听她开口说了些什么，如梦初醒道：“已经结束了？”
“节卦……初九。”晏晚像是有些不放心一般的又凑近了一点，清点完她指尖的草茎数目，又低头算了一刻，方才点了点头，重复道：“是了，节卦初九。”
昭妃读过易经，反应倒也算快：“是吉卦？”
不出户庭，无咎。
“我还以为结果会更复杂一点，没想到……”晏晚抬起头来，无奈笑道：“这般简单的卦象，娘娘聪敏，肯定清楚是什么意思。”
未来几年，只要谨言慎行，尽量不出门户，隐忍而自守，便够了。
什么都不要做，也什么都不要想，不动，便可以赢。
昭妃缓缓放下了蓍草，又看了眼案上清晰明了的卦象，愣了良久。
试探来试探去，结果却是如此。
她原本寻思着，要如同其他女人一般，谋取圣心，巧言争宠，把手段都尽数使出来，不管他人言说，拼了命都要护住皇儿。
可……天意竟是，让她把所有念头都放下来。
无所举动，就可以赢？
家奴快步前来通报的时候，严嵩正卧在摇椅上，在冰盆便半睡半醒的打着盹。
严世藩也瘫在另一侧的摇椅上，只是身旁多了个朱唇墨发的美人，手里还端着一盆冰镇过的葡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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